与进城时一样,离开勾栏院那个房间时,天还没亮。暗夜中的帝都有一股艰涩肃杀的气息,因为突然宵禁,有大批的官兵在主街上巡逻,我们决定仍然从屋顶上回去。
从那以後的很久一段时间,我总是想起当时的情景。青岩拉着我的手,奔跑於在黑森森的屋顶上方──为了尽快到达朱雀大街,我们跑得很快,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和脚踩瓦片的轻微声响,让人无端觉得压抑。我想说些什麽打破沈闷,但是话在嘴边转了转却又咽下去,似乎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,任何话题都那麽不合时宜。提起力气奔跑、奔跑……抑或只是,牵着彼此的双手追逐一瞬即逝的光阴。有那麽一刻,我甚至期待昨天那个书生在我们後边,也好过忽略了心中的忐忑不安。
不过後来,当我千万次想到的当时的情景,总会不自觉的微笑起来。紧紧牵着的双手,心中装满期待的两个人,广阔的可以自由奔跑的天地。
到达青岩宅邸的时候,天还没亮,他将我带进房间以後,就匆匆忙忙去配药了。躺在他的床上,我根本就睡不着,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的疑问和对未来的期待,时而担心时而欢喜。干脆起身在房间转悠起来。
这是一个极其散漫的房间。墙上挂着剑,剑边是一副狂草,上书“听风”两个大字。字下面是一张书案,书案左边放了几本书,有医治疑难杂症的医术,还有一些是侠客游志。这些书中有很多他的批注,诸如“此方虽妙却有伤脾之惑,待研判”,“当与先生徜徉於山海间,共浮一大白”等等,字体狂放却自有一股清傲,当真是字如其人。
手指轻抚过这些书籍,我注意到了桌子中间的一块青玉镇纸。与我之前所见到的不同,这镇纸似乎未经雕琢,除了下边稍稍平整一些,其余几面就同小溪边那些鹅卵石没什麽不一样,但却因为这不加修饰的直白,平添了几分意想不到的生趣。好像是经常使用,镇纸的四面都很光滑,触手温润,是块好玉。
手中摩挲着这温软又坚硬的玉,我忽然想到一个词,君子如玉。眼前又浮现出他笑时的样子,不由得抿嘴笑起来。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,就好像说,世界上有那麽一个人,他特别特别好。而恰巧,他爱你。
镇纸下面的草纸上以行书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,我拿起来看,都是一些药材,记录着某次使用几钱几分效果如何。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矛盾,如此随意的认真,如此认真着随意。
“在看什麽呢,笑得这麽开心?”一双大手从身後环住我,带着一股药香味。
“看你写的东西呢,”我转过身倚在青岩怀里,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腰,“七日以後不管有没有找到药材,也不管有没有弄清楚什麽事,你都要来好不好?”
“好。”
“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?”
“会的,傻丫头。”
“其实不用的,我什麽都不想知道,我就想跟你在一起。”
“真是个孩子呢,”他一下一下揉着我的头发,轻笑的声音从胸膛一直传到我的耳边,“闭着眼睛就看不见,捂上耳朵就听不见,这样可是不行的啊。”
我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进了他的衣裳,“可是怎麽办,我已经开始想你了。”
“不要哭,”他长叹一口气,随後以手轻轻拍着我,“我一定会来的。要开心的等我回来啊。”
“一定要记好时间。”
“七日之後,五月十八。”
“不能骗我”
“绝对不骗你。”
“那我们拉钩”我扬起头,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,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骗人的是小狗。”
他笑着将小指绕上我的拉了勾,然後将我抱在了怀里,微笑着说“对,骗人是小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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